转手绢、荤段子，这是大多数人对二人转的普遍印象，对箭厂的香港摄像小哥陈炜森来说也如此。来到沈阳，他更好奇的是：如今，究竟是怎样的年轻人在二人转学校里拜师学艺？
文/简衫
就好像天津的孩子都会报菜名一样，在很多人眼里，生长在东北的孩子似乎也都有就地取材，随口改编成一段二人转的能力。
扇子、手绢、秧歌、小品、绝活……从某种角度上来讲，风格鲜明的二人转是除了东北话之外，为数不多能给人留下特有文化印象的东西之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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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二人转能把人唱哭了”
上世纪九十年代起，随着赵本山在央视春晚舞台上的走红，二人转逐渐为全国观众所熟知，也迎来了其在东北本土的复兴热潮。
从民间小戏到全国知名的地方剧种，二人转演出市场一度十分火爆，各地小剧团兴起，许多二人转演员也摇身一变成了“明星”，其中最著名的就是“赵家班”和刘老根大舞台。但与此同时，因为夹杂大量荤段子、恶搞流行歌曲、表演“自伤自残”的绝活等，二人转也被打上了低俗化的烙印，长期遭受批评。
事实上，真正传统的东北二人转与大众印象中的低俗形象并不太一样。
在距沈阳一百公里外的法库县邱家沟村，有一所专门的二人转学校。
沿着车轮碾出来的黄土路来到邱家沟，在村头，远远地就能看见一副钢架的迎宾门，白底红字，颇显喜庆热闹——左边写弘扬民族文化雅俗共赏，右边写传承东北艺术笑口常开，横批小牡丹二人转艺术学校。
小牡丹即这所学校的校长，本名尹全林，是一个专业的二人转演员，擅长反串。传统的二人转有唱、说、扮、舞、绝五功，我们平时在电视上看到的二人转表演，核心唱的部分已被大大弱化。而小牡丹是这所学校里唯一会每天带着学生们唱正戏的老师。
在小牡丹看来，归根结底，二人转作为一门艺术拥有的魂就是它的正戏。正戏讲究的是如何传神一个故事，这种是需要勤学苦练的手艺，也是传统二人转的核心。电视和录像带里的二人转大多是小品，更有甚者只会三俗段子。
传统二人转里的正戏是能唱出喜怒哀乐的，而不是充斥着各种装傻充愣出洋相式的逗乐。两个人往台上一站，一摆眉一弄眼，手指捻着扇子那么一开，就能演出爱情里那个柔情和腻歪。再复杂的故事，俩人也够了，用小牡丹的话说就是“千军万马，两个人去表演（出来）。”
“28年前，我上台唱《楼台会》，是悲戏。每到有哭的地方，大伙就往上撇彩钱，那一阵钱都是一块两块十块的票，一百块钱票没有。大伙往上撇，赏钱，把大伙都哭得掉眼泪了，赏了不老少钱。”小牡丹坐在椅子上说，眼睛却看得是外面的山野。
小牡丹表演正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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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夹杂荤段子的表演”
小牡丹二人转艺术学校共50多个学生，从天南海北来，大多出身农村，而且年龄差异大，最小的仅10岁，最大的46岁。因为无法在普通学校取得好成绩，他们中不少是被父母送到这里，目的就是想学一门手艺，捧一碗铁饭碗。
这里没有网吧，也不允许谈恋爱，学校围墙外是遍野的黄土和玉米地。从远处看，就像山村里的“成家班”。每天清晨六点，学生们在老师带领下到户外练功，有时是扇子舞，有时是踢腿、翻跟斗。
尽管传统二人转里不要求十八般武艺，小牡丹内心也更希望学生们能传承正戏，但考虑到将来的实际生存问题，他还是尽可能让他们学更多才艺，为了有一天能在演出的时候有个压箱底的绝活。
在学校，除了日常训练，每天晚上还会有两个小时的直播，学生们借这个机会练习表演。然而，当面对网络上的观众时，正戏再一次成了无关紧要的配角。
说口、绝活和舞蹈显然更受欢迎，偶尔夹杂其中的荤段子，也总能在直播间引起一阵小骚动。只不过，看着那些荤段子从十几岁的孩子们口中说出，总让人觉得有点不适。
早在2003年，为了扶持传统二人转，重塑二人转艺术形象，赵本山就倡议推行“绿色二人转”，剔除表演中的脏话和低俗内容，并在辽宁民间艺术团和刘老根大舞台积极推广。这些举措一定程度上遏制了二人转的低俗之风，却很难改变长久以来大众对二人转的负面印象。
去年年末，哈尔滨某剧场一名二人转演员表演裤裆里放鞭炮，结果被赶到的警察制止，处以500元罚款。视频传到网上后成了热门新闻，不少网友评论“恶俗二人转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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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二人转是铁饭碗吗？”
“宁舍一顿饭，不舍二人转。”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，在我印象中，这句话是一代人的饭桌记忆。老一辈甚至会在一桌硬菜全部码齐之后，举起筷子像报幕一样念完它。
然而面对互联网时代，面对观众日新月异的审美喜好，二人转的生存空间被极大地压缩，尤其是传统的二人转，几乎已经与当代年轻人的生活彻底脱节。
就连那些年轻时靠着二人转走红的演员，如今也都在尝试新的行业，希望能够用二人转走出东北然后再摆脱二人转。
小沈阳自导自演电影《猛虫过江》剧照
对此小牡丹心里也很明白。
他教育学生，“你自己身上的艺谁也偷不走，谁也抢不走。但也不能放松，会了这些绝活也不牢靠。当今一年时兴一个东西，现在学的东西老百姓今年喜欢，但明年可能就换了，学的那些东西对老百姓来说就老了。”
老百姓对二人转的喜好明年会换成什么，我们不得而知。但对小牡丹和学校来说，正常的话，这里明年将会换一批新的学生。
离开邱家沟，视频中的这些学生们是会走向更大的舞台成名，还是辗转于各个乡村草台和商演场所，或者转行另谋生路，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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